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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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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陈院院一脚跨出传达室,迎面看见钟成敞开的衣襟迎着风向后掀起,露出了胸口处“兴华化工厂”几个黯淡的红字。初夏的阳光照在他略显憔悴的脸庞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钟成将
陈院院一脚跨出传达室,迎面看见钟成敞开的衣襟迎着风向后掀起,露出了胸口处“兴华化工厂”几个黯淡的红字。初夏的阳光照在他略显憔悴的脸庞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钟成将自行车蹬得飞快,陈院院想招呼他,还未来得及出声,人和车已从跟前闪过,冲向市场深处。
“嗡——”空气中传来一些声音,像齿轮磨合,像钢板跳动,像反应釜沸腾,还有穿透了机器轰鸣的吼声——“陈院院,该去查液位了!”
她在市场里听到这些声音有好几次了,一次是她傍晚清扫商铺门前路面的时候,一次是分发报纸信件的途中,最近一次是跟顾慧聊天的时候——猝不及防。她到处寻找声音来源,却一无所获。这刻儿又出现了,且那向她吼叫的人分明就在视线里。她捧着报纸和信呆呆地跟在自行车后面快走了几步,才想起有钟成的信。她犹豫着刹住脚步——追不上了,或许她并不着急跟他说话。
不远处有个警察模样的人爬在电线杆上挂横幅,垂挂下来的红布在风中拂动,看不清印着什么字,“安全生产,人人有责”?或许是“抓思想,促高产;战高温,夺高产”?电线杆下的另一个警察——不,是穿着崭新制服的保安——避让过一辆三轮货车,将红布拉直——“热烈庆祝香港回归祖国!(红梅市场宣)”
回归?那人却离她越来越远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报纸夹在腋下翻看那叠信,一只枯黄色信封写着“钟成亲启”,右下角有两个细小的字:古缄。陈院院不知道“古”是谁,邮戳显示信是三天前从城江市寄出的。这封信让她莫名地有些心塞,似乎证明着钟成于她只是一个虚妄的存在,她无法进入他的人际交往圈子。
陈院院杵在路边,盯着信封发了会儿愣,又抬头朝钟成远去的方向望了望,随后来到了公厕旁的储物间——扫帚簸箕等杂物放在这里,这原是化工厂行政科的后勤杂物间。她站在门前,将信举过头顶迎着太阳眯起眼睛,隐在信封内杂乱无章的纤维在强光的照射下以各种姿态呈现在她眼前,她还看见无数的字重叠在一起,形成一堆不可辨认的乱码。
陈院院,陈院院!顾慧歪倚在公厕门口晒太阳。
哦,顾慧姐。
手套补好了,针搁那儿了。顾慧朝储物间的窗台努努嘴。
陈院院点了点头。
干嘛呢?咋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我去分报纸送信了。
揽上这么个不拿钱的活儿,你是不是傻啊?
我……我是为了看报纸……反正扫完地也没事做。喏,给你一张,关心关心形势。
有啥好关心的,下岗了,看厕所的命!最近有什么新说法没?顾慧说着不要却伸手接过报纸。
宋师傅身体还好吧?
恐怕有条腿保不住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还能说什么呢?她们各怀心思沉浸在自哀自怜的忧伤之中。
顾慧姐,我老是听见一些声音。
什么声音?
就像是从车间里发出的声音,还有……
机器卖了,厂房也拆了,除了茶水炉哪一样不是新的?哪有什么机器,是验钞机的声音吧。
我知道说了没人信,可我真的听见那些声音,和从前上班时听见的一样。
咦,你手上捏着的是谁的信啊?
信?
钟成的?怪不得……以前在厂里你俩一路来一路去的,现在倒是难得看见他了。
陈院院咬着上嘴唇,微红着脸。他好像很忙,我们已经有些日子没好好说话了……陈院院这样思忖着,但并未说出口。她的视线轻轻掠过信封上的“钟成”两个字,这个被她默念过无数次的名字,不禁令她怀想起那张早已熟稔于心的面孔来。她和钟成是碳化车间的操作工,在她眼里,他是车间乃至整个化工厂最俊朗的男人,高个子,宽肩膀,一张白净的脸,眸明齿白,令她都有些自卑了——她由此自认为或许不能算是一个好看的人,这是之前未有过的自卑,她敏锐地察觉到最初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几乎不跟她说话,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在他眼里她还不够美,不能够得到他的关注。
这个钟成,去年从看守所出来后就变得魂不守舍了,好几次了,在家属区碰了面也不打招呼。顾慧自顾说着,为了让他早点出来,他妈妈没少去找胡厂长求情——可怜的女人。钟成出来后回家拿了把菜刀要去拼命——几个邻居拉着他劝了半天才劝住,他妈哭得——唉!
陈院院心里也有些埋怨钟成太鲁莽,化工厂要破产,他领着几个工人翻了胡厂长的车。进看守所终究不是件体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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